父亲戒烟

父亲戒烟

也许是着了魔，每每提起笔，总要点上一支香烟，就是这样渐渐地和香烟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几次想戒，都没能戒掉，于是便想起父亲戒烟的事来。

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，父母都已退休，他俩的退休金加起来还不足一百元，除了生活费外，还要供我和弟弟上学。因为我离家较远，家里每月给我十五元，给弟弟只十元。我们兄弟深知家境拮据，省吃俭用，也算过得去。一学期之后，家里每月给我们各增加了五元，我们自然分外高兴，终于能有点钱买课外书了。记得离开家时，母亲曾说过，父亲在文革时被扣发的工资按政策将会补发的，那有一千多元呢！我想大概是这钱补发了，可家里来信并没有提到。

很快，一学年过去了，家里寄来了一百元路费。长这么大第一次远离家门，回家自然十分激动。首先得给父亲买点礼物，买什么好呢？为这着时想了整整一个晚上。最后终于决定给父亲买一条“大前门”香烟，这烟当时在家乡是很难买到的。

父亲在我孩提的印象中，常常是点着支香烟在灯下看书，或是在案前思索。那一缕缕清淡的烟气，总是在他的老花镜片前升起，再慢慢向花白的两鬓扩散开去。那香烟似乎能给父亲增添许多才智和快慰。父亲抽烟最多的时候，每天要抽两盒以上。可以毫不夸张的说，除了母亲外，香烟便是父亲第二个忠实的伴侣。

可这两个伴侣却常常过不去。母亲反对父亲抽烟，并非母亲是惧怕烟味的女人，实是为经济和父亲的身体。文革开始后，父亲被停发了工资，全家被下放到乡下种地。没钱买香烟，父亲便在屋后的一块黄土地上种了几十株烟叶，待烟叶收成晒干后，再用刀片一点点的切成烟丝，然后把纸裁成小片，抓一小撮烟丝放在纸片上，卷成烟卷。当地农民称作“土卷烟”。起初父亲很不习惯，卷的烟卷不成样子，颇像一支炮弹壳。我们也常常窃笑父亲。可就是这样的“炮弹壳”，父亲也要一天几十根“吧嗒、吧嗒”地抽个不停。有一回，父亲的土卷烟抽完了，新的烟叶还没收成，很想买包香烟，可母亲不让。为此两人闹别扭，一整天都不说话。后来还是母亲妥协了，偷偷给我两角钱，让我到小店铺给父亲买包香烟。当我把香烟偷偷递给父亲时，父亲摸着我的小脑袋，开心地笑了……

我想，这回父亲一定很高兴，一条“大前门”哩！我在火车上得意了一路，回到家中，那高兴劲早把几天几夜的旅途疲劳一扫而光。当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旅行包，正准备取出香烟时，母亲走过来，一把按住我的手，附在我耳朵上，轻轻地说了一句“你父亲戒烟了！”“什么？！”我一下子给搞懵了！要不是母亲那认真的语气，我会以为是开玩笑。一贯嗜烟如命的父亲，竟能把烟戒掉！

吃晚饭时，我惴惴不安地问父亲，抽了一辈子的烟，为何现在戒掉？母亲插嘴道：“每月给你们多寄的那五元钱，便是你父亲戒烟省下的。”“啊，原来是这样，我还以为是父亲的工资补发了！”“没有”，母亲说：“人家已经把落实政策的表格发下来了，可你父亲说国家还困难，我们能过得去，表格就不填了。”“爸爸，我们不要这五元钱了，您还是抽烟吧！”我和弟弟站起来劝说父亲。父亲摆摆手让我们坐下，语气平和地说道：“我戒烟倒不单是为了省钱，钱是人挣的，可一个人的毅力是钱所买不到的。我是想给你们做出个样子，只要有毅力，任何事情都能办到！”

后来，母亲流着泪给我和弟弟讲述了父亲戒烟的经过。

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，每每点燃香烟，父亲那慈祥的面容、简朴的话语，便浮现在眼前。

安息吧，我的父亲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988年11月写于古城西安

【后记】 ：

这是二十三年前为纪念父亲而写并发表的一篇散文。那时我是单身，无法体会“有子方知为父难”的滋味。如今作为有儿女的父亲，重读这篇文章，倍感亲切。今天是父亲诞辰98周年纪念日，将文章的个别字句修正后重新发表在自己的律师网站上，聊表怀念之心，以慰父亲在天之灵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1年11月11日记于古城西安